专栏作家
这两天,《衡水二中学生的发声,救救我们》在朋友圈刷屏。文章作者讲述了一些发生在衡水二中的“可怕故事”:包括对女生进行体罚、有些学生得了抑郁症等等。衡水二中相关人员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时候回应,学校还在放假,并声称此前没有接到过有关体罚的投诉。
这篇发在知乎上的求救贴已经不见踪影,而衡水二中对学生进行体罚的说法,其实也并不算“新闻”。2021年9月1日,公众号“正面连接”刊发杜萌的长文《和衡水中学在一起的2557天》,为读者详细讲述了所谓“衡水模式”,文中就有老师在楼道里打女生耳光、揪头发、拉上窗帘把不听话的学生从前门踹到后门的内容。
(资料图片)
作者杜萌初中就在衡水市就读。她高中考入衡水中学,而自己的好友考上的则是衡水二中。在当地人眼中,“衡水中学是天堂",“衡水二中是地狱。”杜萌的好友在衡水二中曾一度自杀,后来不得不退学。
我们也可以从被称为“天堂”的衡水中学身上,窥见衡水二中的“地狱模式”——比如,在衡水中学,学生禁止裸睡,否则就要扣掉班级量化分5分,这样的规定,暗含了对学生生活严格的监控....而在竞争更加惨烈的衡水二中,景象可能更为严苛。
1996年,我在一所高中复读的时候,就曾见过这种管理模式。当时学校规定,必须晚上10点熄灯睡觉,早上5点起床。熄灯后再说话,被发现后就要处罚:穿上衣服,到操场跑步,不管男生女生,围着200米操场跑上几十圈。我同宿舍的两位同学,在熄灯后曾经发出笑声,很不幸被巡视人员当场抓获,他们半夜跑完步回来,第二天连走路都困难。
等到衡水模式出现,类似体罚在学校已经体系化和制度化了。家长们其实也心知肚明,他们深知自己孩子经历的是“魔鬼式训练”,但不仅默认,甚至要花更多的钱和关系,想方设法入营,原因就是这种残酷的历练,能提高考试成绩。
通常,在入学的时候,学生就要学习校规——一种成文或者不成文的“惩罚体系”,你选择在这种环境里继续读书,就等于签订了某种契约。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衡水二中的老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没有接到体罚投诉”,因为确实没有。体罚并不“违规”,它就是规则的一部分,绝大数学生,也都默认了这种规则。
有的家长和学生,甚至会更进一步,悦纳严厉的管理和惩罚措施,我相信当地人说“衡水二中是地狱”时,有人是以一种自豪而非批评的心态说的。家长们当然知道什么是“地狱”,但他们在乎的是头顶的星空,渴望的是孩子从“地狱”腾飞,进入“天堂”——它的名字叫“北大,清华.....”
杜萌在那篇文章中回忆了衡水中学的“名场面”:老师在台上问学生的理想是什么,本以为理想是个人的私密的事,可是周围的同学们全都喊了起来“北大!清华!”如果在网上搜索,你会发现这种场面不是衡水中学所独有,而是所有“超级中学”的共同经验。
文章中让人心碎的一个细节是,家庭条件不错的杜萌,在初中的时候还有一个自己的理想,在上海或者东京,开一家咖啡馆兼书店——这不需要读北大和清华。
这就是“衡水模式”的深层问题:进去之前,学生是各式各样的少年,有着各式各样的“理想”,而学校却把他们塑造为同一种“考试人”,目标只有一个:努力考取最好的大学。
军事化管理,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管理,通过体罚进行的羞辱管理,方向都是一个,摧毁之前的“千奇百怪”,塑造一个强大的“考试大军”。
我的老家河南郸城,也正在“衡水化”。这个落后的农业县,现在已经是河南的高考“熔炉”,甚至有省城的父母把孩子送到三百公里外的这座县城来读书。目前,县城有三所公办高中,在校学生超过3万;另外还有七八所民办高中,每一所有几千名学生。为了提供生源,县城有几十所初中,仅是公办的“实验中学”就有七所。“衡水化”是全方位的,孩子们从初中开始,就要进行考试的魔鬼训练。
相同的故事,在上演,甚至连孩子的求救声听起来也相像。春节回家前,我在网上随便搜索一下老家的高中,就看到了微弱的指责,“为了成绩不顾学生死活“。
所谓衡水模式,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地方。它就是以考试为核心,通过身体和心灵的规训,达到“效益最大化”。它不太会考虑学生的“个人感受”,因为它遵循的就不是个性教育。
春节期间我听说,县城高中的年级主任,被戏称为“率领一个方面军”——按照战争的组织原则去理解,一切就会明白了。
战争的比喻让人热血沸腾,但是也透露着悲哀。要知道,那些参加6年大战(初中算起)的,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他们被塑造成了“单一化的人格“。即便是高考的“胜利者”,也可能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就更不用说那些没有成功的“失败者”了。
这些“求救信”,是那些不能适应残酷规训的孩子们的微弱呼声。不幸的是,它很难产生效果。
它不会促成衡水中学模式的改变——关于这种模式的争议已经很多年了,结果是这种模式遍地开花,模仿者众。看到一个教育类公号发布的文章,称孩子们的求救是“一封将把衡二推往深渊的厌学信”,这也许能够代表某些教育人士的看法:你不适应这种应试教育,因为你是“厌学者”。
衡水二中不会被推往深渊,处在深渊的倒可能是那些孩子。社会也不会持久关注这种求救声,因为它“没有新意”。唯一能够指望的,或许是某些家长的觉醒:你如何看待孩子的痛苦?
你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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