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招考咨询机构动不了大学的奶酪

尤小立(苏州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今年高考志愿填报期间，某社会招生、考研咨询机构负责人在网上作高考招生咨询时，其发表的有关“孩子想报新闻学就把他打晕”的夸张言论，颇令大学新闻学或传播学专业教师愤愤不平。有老师拔剑登场，反讥此人的“无知”，多数网友则似乎不认此账，以至形成两个意见对立的阵营。

其间，也有传媒界人士出面充当调停者，希望通过“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消除分歧。但面对这样没有多少诚意的“好心”之举，双方并不领情。这场“各守边界”的论争，似乎至少要延续到高考招生这个“商机”消散后才能告一段落。

(资料图)

“分歧”“争议”可以制造新闻，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新闻”。某社会招考咨询机构的负责人以此有争议的调侃，成功进行了自我营销，让其在业务旺季接到了更多“订单”；而拔剑反击的教师也因此成功将新闻学或传播学专业推广到原本不明就里的考生和家长的视野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双方都是营销方面的“赢家”。

其实，关注一点招生、考研信息的人都知道，此位社会招考咨询机构的负责人一向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作为营销手段，其夸张、调侃的娱乐性表演和言辞随处可见。如果细究其中的冲突、矛盾，斤斤计较语词上的正误，等于正中其下怀。但遗憾的是，就有大学内部人士对此类调侃无法平心静气，也不肯超脱释然。

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教师自然是传播方面的专家，也确实借助论争的传播效应表明了新闻学或传播学专业的重要性。但从网友的反应看，他们似乎达到了营销目的，却丢失了口碑。

平心而论，研究型大学教师的特长在于专业理论的相对高深、系统和扎实，而理论应用或实际操作却未必擅长。这是社会或学术分工的结果，实属正常，且不同职业间本来也没有可比性。因此，理论研究与实际操作就像两条平行的铁路轨道，多数时间是不应该交错的。

然而，现实中的情况却正好相反——两条“铁轨”往往缠绕在一起，所以才有诸如“理论”与“实践（操作）”的价值孰高孰低的跨世纪争论。这种相互纠缠直接导致专业理论教师越出自己擅长的领域，这一点在大学的应用型学科中更为典型，一些教师总喜欢以“训导者”的身份出现在具体行业或商业培训场合，指引方向。

此次论争事件中的老师也是如此。面对社会招考咨询机构负责人对新闻专业的调侃，他们不是采取宽容的态度一笑了之，而是觉得专业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训导者”的身份也受到了挑战。

然而，就业指导与新闻学或传播学理论并不在同一个领域。就业往往受到国际、国内社会或经济大环境的影响，具有非稳定性，因而不是相对稳定和富于启发性的新闻学或传播学理论所能涵盖的。在这方面，讲授新闻学或传播学理论的教师是实足的“外行”。正因如此，他们的反驳不仅显得不识人间烟火，毫无现实说服力，还被看作“蹭热度”。

同时，这位老师举出的其所带研究生成功“考公”的例子也并不恰当，它反而证明了新闻学或传播学的专业性不强，专业对口的就业前景并不乐观。其居高临下地以发表“C刊”为标准，判定某社会招考咨询机构的负责人没有对话的资格，也使多数网友成了“丈二和尚”。这在一定角度也反映出大学实行多年的以“期刊级别”衡量论文学术价值高低的“行政化”科研管理的标准，已经让一些教师失去了起码的学术评价能力。

换个角度看，社会招考咨询机构人员的粉丝数量多于大学教师也实属正常，因为他们面对和服务的不是一所学校，而是全国两万多所高中和大学，以及两三千万的大中专毕业生，大学教师没有必要与之攀比。应该看到，具体的专业理论总是少数人才会涉猎和研究。如果哪一天大学教师的粉丝数量超过了社会招考咨询机构人员，那才真的是“不正常”了。

不过，社会招考咨询机构社会影响力的增大，也明显反衬出大学在就业指导上的短板。当然，与前者相比，大学有着天然劣势。因为校际间的竞争，使各大学不可避免地存在招生、就业上的信息壁垒，社会招考咨询机构却全无此屏障，某些院校还会主动提供数据供其参考。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服务精神和信息的全面收集、消化，以及利用各种渠道通俗易懂地向学生宣讲等方面，大学的招生就业工作和社会招考咨询机构相比，确实存在极大差距。

至于有文章称有关论争是所谓“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之争”的判断，不免令人费解。如果认为不以就业、考研为目标就是“理想主义”，实在是误解了理想主义的基本内涵。

从实质上看，这场论争不过是现实主义的程度和方向之争。社会招考咨询机构负责人只是把就业或考研现实的无情面揭示出来，而站在对立面的大学教师则想给就业或考研涂上点儿朦胧的色彩。因此，有人认为前者揭示了招生、考研的“底层真相”。

不过应该看到，这个“真相”伴随着巨大幻象，即上大学或考研只有所谓“就业的意义”。依据该幻象进行的咨询、“揭秘”和走捷径，不仅拉低了大学的层次，让上大学或考研变得彻底实用化，也进一步加深了社会对大学存在和大学教育的误解。